俗语有云:外行看热闹,内行看门道。
吴冕虽刚刚跻身二品境界,立足未稳,可在武道一途,的确可以说得上已经登堂入室,那一抹鲜艳的红衣剑气出剑杀人凌厉果决,他自己目前或许也勉强能做到。
但这普普通通的一式挥剑里,潜藏的内在实力和底蕴,恐怕还远在他之上,因此吴冕才会猜测,这是个一品境界的高手。
即便不是,二品巅峰估计差不离了。
只是师父不是说过一品高手凤毛麟角吗?这女子?约莫还比自己小几岁?
谭均死死盯着这位一身红衣来历不明的女子,双眼冒火,聚星门这些年拉着铜章的虎皮大旗横冲直撞,何时吃过这样一个闷亏,满脸横肉颤抖不止,咬紧牙关对着手下喊了声:“动手!”
聚星门帮众举着各式兵器一起涌向那位红衣少女,却是像巨浪凶猛地拍向礁石,礁石纹丝不动,巨浪却支离破碎。
少女出剑招式简单质朴,无非撩抹劈刺平平无奇,与孩童无异,可迸发出的杀机却是惊人可怖,剑气纵横浩荡无匹,遇之不是身首分离,便是一分为二,干脆利落。
赵四九在船上看了个满眼,嘴唇微微发抖,那少女上船时,只冷淡问了句船资,便默默走入船舱再不说话露面,当时只觉得初看这少女的绝美容颜惊为天人,迫于礼节艰难忍住没有多看一眼,若是当时眼神略微猥琐贪婪,此时此刻焉有命在?
这滔天的杀心和狠辣的出手,如何能和一个年纪轻轻且容貌稚嫩的少女联想起来?
如今这情况,其实少女已经出了船舱,按照四海帮的规矩,少女的生死已与本帮无关,大可以不蹚这一趟浑水,只是眼睁睁看着上百人围攻一个女孩,还是不免心里有些堵。
江湖人侠义为先,这本是武林的处世之道,可是身后这帮船夫伙计个个家里都有几口子要养,刚才的确是恪守帮规退无可退,只是如今……
他实在不好再要求他们。
吴冕转头看着眉头紧皱的赵四九,心中了然,走进他说道:“船老大,四海帮今日所做之事已然不愧于心,在下深感敬佩,接下来的事情,就由在下代劳了。”
赵四九明白吴冕的意思,舒了口气,点了点头,对着吴冕一抱拳道:“少侠多加小心!”
吴冕一笑置之抱拳还礼,回过头来看了眼胖子道:“那咱俩走一个?”
胖子揉了揉肉乎乎的拳头,龇牙咧嘴点点头道:“等的就是这句话,搓圆摁扁,看胖爷的手段罢!”
聚星门这类的所谓门派,攀附着铜章衙门这个庞然大物,在一州之地称王称霸日久,平日里欺负弱小,做做地痞流氓的腌臢事驾轻就熟,此番见红衣女子杀人如拾草芥,早就肝胆俱碎,哪里还有斗志在?
人性使然,刀不举在自己的头顶上,是不会真正知道害怕的。
红衣少女在聚星门的一波波围剿下处之泰然,渡口上已经血流如注,看得谭均额头上是青筋暴起,只见他大喊着下令:“弓箭手,给我射死她!”
聚星门的乌合之众本来已经差不多人心涣散,在谭均这块主心骨的喝令指挥下,这才堪堪开始又稳住了阵脚。
经历了初时的惊愕和慌乱之后,真正见了血的帮众们看着少女大开杀戒,许多往日一起大口喝酒吃肉逛窑子的伙伴横死剑下,血性和戾气也开始逐渐苏醒。
百十号人密密麻麻把红衣少女团团围住,外围三排弓箭手不断对着阵中倾泻羽箭,还有不少游曳在阵外的聚星门帮众挥舞着铁链和套索,伺机而动。
阵中的少女虽然身陷重重围困却丝毫不见慌乱,动作轻柔迅疾而精准地拨开几轮羽箭,看着直刺面门两杆长枪轻轻冷笑,随即轻盈地向前跃起,横抹一剑削去那二人脑袋,空中再回身对那两杆长枪虚挥一剑。
这一剑挥去,两杆长枪像是军阵中激射而出的重弩,直直刺入人群之中,来不及躲闪的好几个聚星门帮众,被长枪贯穿,直透地面,像是两串钉在地上的巨型糖葫芦。
谭均看得心中惊骇万分,却又不能表露在脸上,嘴唇微微颤抖,额头细密出汗,双拳紧握,死死压住心中的紧张和慌乱。
如果他能看得见自己的脸,一定会对自己此时的表情啧啧称奇。
这边阵中杀声震天,没人注意到那边船上又冷不丁杀下来两个人,吴冕身影一闪便已掠至阵外,横握苍穹剑并不出鞘,一剑结结实实拍在最后排的帮众后背。
只听一声沉闷的骨头碎裂之声,那人被吴冕拍得后脑勺贴上了脚后跟,往前直撞而去,一路上人仰马翻,本来铁桶一般的阵型忽然之间出了一个大口子。
随后赶到的胖子见状哈哈大笑,抽出刀顺着这一道口子直直杀入阵中,面对汹涌的人潮,两人各自像两块礁石一样,任凭轮番冲击,依旧岿然不动。
吴冕看胖子渐渐有点力不从心,生怕他掉链子,对着胖子大喊道:“顾晓月,擒贼先擒王!”
胖子一边撞入阵中朝着谭均而去,一边没忘头也不回地破口大骂了一句脏话道:“让你别在人多的时候喊我的名字你就是不听啊!”
胖子常常因为自己的名字有些自卑,怕被人耻笑不让吴冕当众喊出来,这是当初下山时候两人做的约定,此时被吴冕冷不丁地喊出,心情不佳,皱着眉头黑着脸就往谭均冲去。
谭均本就被那冷艳绝美又手段狠辣的红衣女子吓得不轻,好不容易维持镇定,此时后面阵脚大乱,扭头看见面沉如水的另一个胖子杀将过来,还哪里端得住,臃肿身躯一扭,拍马就想逃。
胖子一肚子邪火正无处发泄,见状一步跃出,单手扯住谭均骑乘的大马尾巴,往后狠狠一扯。
马忍不住吃痛两只前脚抬起,谭均重心不稳,便从马上滚落下来。
胖子见状一脚狠狠踩在谭均胸口上,使出十成这几年天天挑水爬山的脚力,这空中一脚把谭均打得几乎口吐鲜血,胖子犹未解恨,又回手来回抽了谭均两个大耳光。
谭均怒极,刚想坐起还手,便被胖子横刀架住了脖子,立马噤若寒蝉不敢乱动。
胖子还有闲暇回顾招式,深感自己神功大成,当下得意洋洋,放声大笑不止。
聚星门众人本来在谭均的约束下尚能勉强维持斗志,虽然脆弱得像灯火一样摇曳却还能有个基本的阵型,自从吴冕和胖子加入战局后,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主心骨谭均瞬间被拿下。
情况恶化得这么快,原以为这趟出来也是如往常一样欺男霸女顺手拈来的活计,到头来损兵折将不说,带头的还让人给制住了,这最后一点可怜的斗志都荡然无存。
没等谭均让他们放下兵器,谁知这一帮乌合之众便后队改前队,一哄而散了。
谭均看这帮人逃的逃散的散,根本没有一人留下接应他,也没人回头看他一眼,眼珠子都要气得瞪出来,只是胖子的刀压在脖子上的确不留余地,才没有破口大骂。
吴冕看着聚星门丢盔弃甲逃散跑得烟尘满天的样子也是觉得好笑,走到谭均面前笑眯眯地蹲下,对他说道:“你这么人多势众欺负一个女孩,丢不丢人啊你?”
谭均被这话问得一愣满脸通红,抬头看了看吴冕两人,又转头看了眼远处已经收剑入鞘的红衣少女,沉默不语。
吴冕见他没再说话,仍旧笑眯眯地只是伸出一根手指,推着胖子的刀刃往前,清亮的刀刃瞬间入肉,谭均的脖子开始滴出鲜血。
原本还能勉强假装气定神闲的谭均被这个举动吓了一激灵,这才想起除了那红衣女子,这二位也绝不是什么善茬,顿时惊得抖如筛糠,脖子禁不住地往后移。
吴冕看在眼里,笑道:“哟,看来嘴巴也没这么硬嘛,还不快说,小爷还得赶路呢,可没工夫跟你耗。”
谭均见吴冕又伸出手指来准备推刀刃,看了眼红衣女子,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:“本来接到的命令是拿下你,不曾想,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。”
红衣女子本来杀得兴起,聚星门作鸟兽散后她还有些不悦,正欲离去的时候听谭均这么一说,敢情还不是针对她的,微微怔住,望向吴冕三人。
吴冕和胖子对视一眼,起初还以为这么一大帮子人兴师动众,还有那女子悍然率先出手,都以为是冲着那女孩来的,谁知原来目标是自己。
当下狐疑不解的两人也望向那位红衣少女,这一看不要紧,两人不禁有些看得呆了,那女子容颜极美,皮肤白皙,双眸如星,两笔剑眉似黛却透着英气,一瞥惊鸿之间,惊为天人。
那女子许是习惯了,也不理会这两个白痴登徒子一样的眼神,直直望向谭均,谭均早就被这女子凌厉的手段吓破了胆子,当下点头如捣蒜。
吴冕首先反应过来,觉得这么死盯着人家看有些失礼,便清了清嗓子,继续问道:“你收到谁的命令?”
现在是刀在肉上,谭均只能言无不尽,他答道:“聚星门听命于铜章那么多年,每次却也不会多问,至于是谁要拿你们二位,小人是真的不知道啊。”
胖子一听铜章大名,不禁问道:“吴冕,会不会是……”
吴冕苦笑点头,谢镇这个阴险小人,当初装作没看见自己,后手悄悄布局,手段狠辣奸邪,真真是阴魂不散。
红衣少女确认原来今日之事与自己无关以后,也有些无奈,就权当是自己敏感了,既然再与自己无关,就径自扭头准备一走了之。
吴冕起身抱拳行礼问道:“女侠适才出手招式凌厉,返朴归真,在下钦佩不已,冒昧请教芳名。”
那少女本不想回答,已经转身走出丈余,却没来由顿了顿脚步,答道:“曲竹琳。”
说罢身形一闪而逝,直接远去,没了踪影。
吴冕还在看着少女远去的方向,胖子拿刀柄一下把谭均敲得不省人事,凑到吴冕耳边一脸坏笑地说道:“傻子发什么愣啊?人家都叫你去竹林了,傻站着干嘛?”
“去去去,去你个头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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